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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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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避嫌

後來褚宜聽過一個理論,說一個人隨著年齡的增長,會和自己的父母越來越相似,即使曾在年少的時候發過誓,以後絕不會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但對於褚宜來說,褚正強和劉海莉,她的父母,卻是她達不到的高度。

並不是每一個小孩長大後都會比自己的父母厲害,但很少有父母能夠接受自己的孩子比自己差。

褚宜望著窗外,半個小時前紅著的眼眶現在已經看不出來哭過的痕跡。

“回家吧,”李霧山收回了撐著下巴的手,轉過來看她,“別和家人吵架,吵了就主動去和好,跑出來解決不了問題。”

“你說的倒是輕巧。”

“能有多難?跟爸媽認個錯,會說話就行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李霧山說。

他一副歷經滄桑的口吻,一點不像十八歲的學生。褚宜笑他:“你說話怎麽跟我爸似的。”

“是嗎?”李霧山眼睛望向漆黑的窗外,“我沒什麽經驗,不過我覺得,有家人就很好了。”

李霧山的話並沒有自傷自悼的意思,但聽在褚宜耳裏,只覺得自己之前的抱怨實在幼稚。比起李霧山每天要面對的問題,她眼下的雞毛蒜皮,不過一揮掃帚的事。

可能有這樣一尊參照物在身邊,褚宜竟也覺得心情疏朗了些,甚至有閑心和李霧山說笑。

“說起來你真的很像我爸,我爸做飯也特別好吃!”

李霧山斜著眼看她:“倒也不必,我不占你這個便宜。”

褚宜噗嗤笑出聲,上半身往李霧山的方向挪了挪:“還說呢,我比你大好幾歲,你怎麽一點禮貌都沒有?平時看到我連老師都不叫!”

李霧山耷拉著眼皮,低聲反駁:“也沒差幾歲。”

“我 22,比你大四歲呢!”褚宜說,“不叫老師,叫聲姐姐我聽聽?”

也不知是這句話哪個點戳中了男高中生,李霧山不算白皙的臉龐“唰”地染上了一片紅雲。臉熱歸熱,開口還是嘴硬。

“不說誰會覺得你比我大?”

褚宜在調戲青春期男生的過程中一掃陰霾,看李霧山紅臉愈加興致勃勃,沒過腦子的話張口就來:“年下不叫姐,心思……”

話說了一半,腦子才轉過彎來。什麽“年下不叫姐”,網絡用語真是害人不淺!

“咳咳,”她戰術清了清嗓子,看李霧山沒什麽反應,猜他應該沒聽說過這句話,趕緊轉話頭:“總之——以後看到老師要尊重一點,見面要主動打招呼知道嗎?”

“哦。”李霧山沒什麽感情地回應道。

褚宜的心情在吃了一碗冒尖兒的關東煮和一根紮實的玉米棒子之後得到了有效的緩解。果然美食最是治愈人心,如果要加點什麽,一個話不多的傾訴對象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便利店的時鐘指向一點,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推開門走進微涼的夜裏。李霧山上次送女生回家還是上次,積攢了些沒用的經驗,這回不同的是,他站在小區門口沒急著走。

“你先回去,沒事就給我發個微信。”李霧山低頭對褚宜說。

淩晨的溫度對於穿著短袖的兩個人不太友好,褚宜吸著鼻子揮手讓他趕緊回去,李霧山卻堅持:“我看著你進去。”

褚宜一側的臉頰笑出一個小小的酒窩,問他:“怎麽,怕我被掃地出門啊?”

“嗯。”李霧山承認道。

褚宜臉上的酒窩便更深了些:“哎呀,以後不知道是誰這麽有福氣,做你的女朋友。”

這突然的話題轉移讓李霧山楞了一楞,他有一句話幾乎要沖出口,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還好吧。”他輕描淡寫地說,目光卻像兩把鋒利的匕首,直直盯著褚宜看。

褚宜被他盯著,牙齒突然打了個磕碰,狠狠咬到了舌頭。她“嘶”了一聲,不顧躥到腦門的痛意,往後退了半步。

“那我回去了。”她大著舌頭含糊不清但說得很快,隨即轉身跑進了小區。

目送小鹿一樣的影子走進白色的住宅消失在視線裏,隔著幾百米的距離,李霧山在路燈下等待了十幾分鐘,手機才震了起來。

【沒事了,我媽睡了,快回去吧。】

【好,周一見】

李霧山望著視線盡頭的住宅裏透出溫暖的光線,轉身走進身後的黑夜,手機的微光照著前路,他嗓子發幹,仿佛聽到什麽在怦怦跳的聲音。

周一不會解決問題,但周一可以讓人逃避一些問題。

褚宜沒能在周末和母親達成和解,周一意味著可以暫時甩開這些麻煩,擁抱枯燥但充實的工作,她期待周一。

但周一並不如她想象的一樣令人滿意。因為她覺得,李霧山好像怪怪的。

不是他不遲到早退上課不睡覺的怪,也不是他老實交作業下課還積極問問題的怪,要說哪裏不對褚宜還真說不清楚,但她就是覺得,李霧山不太正常。

午休時間李霧山捧著英語練習冊來問問題,辦公室裏沒有多餘的椅子,他便半蹲在褚宜旁邊,頭湊過來,近到褚宜一擡眼就能看到他頭頂密密的發茬,鋼針似的。褚宜默默地挺起背拉開一段距離。

這樣的場景還發生在英語課下課的時候,李霧山值日上來擦黑板,褚宜站在講臺上腳底打了一下滑,沒到要摔倒的程度,李霧山的手卻先一步過來,握住她的手腕問“沒事吧?”。認真的神情讓褚宜腦神經抽搐了一下,趕緊抽回了手。

褚宜臉貼著桌面,蒙著腦袋想,是哪裏不對?從什麽時候開始不對?

最後她反省了那天晚上自己的行為,什麽“叫姐姐”、“誰這麽有福氣”、“年下不叫姐”,不經大腦張口就來簡直像喝了假酒。

我怎麽會做出這種事啊!褚宜抱著腦袋在桌上小狗似的亂蹭。

在這種想不明白的問題上,褚宜總是熟練地找外援。以“我有一個朋友”開場,囫圇將李霧山一些無法定義的行為講給曉瑄聽後,曉瑄發出嘲笑的聲音,說“世界上不一定有鬼,但一定有人心裏有鬼。”

褚宜心裏咯噔了一下。

不管有鬼沒鬼,她褚宜是個光榮的人民教師,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從不被妖魔鬼怪侵擾。她紮起自己剛在桌子上蹭散的頭發,在心裏默念了十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於是,接下來感到不對勁的變成了李霧山。

周五晚上拒絕魯蔓之後,他安靜的同桌更安靜了。不像之前那樣幫他梳理筆記,克服害羞主動問上節課有沒有不懂的地方,偶有眼神不經意交匯的時候,魯蔓總是慌忙躲避。

李霧山當然不會為此失落或憤怒。無論多麽小心,用多麽妥帖的話術,拒絕就是拒絕。喜歡和拒絕一個人都沒有錯,被喜歡的人拒絕,總是會傷心。李霧山知道,保持一段距離,不觸碰她的傷心,是對魯蔓最好的尊重。

他很快就調整了應對的方式,卻發現躲避自己的好像不止魯蔓。

周四的中午,在收到褚宜的微信【我有點事,果汁放在辦公桌上你自己拿】的時候,李霧山確認了這一點:褚宜也在有意無意躲著他。

於鶯在班上找男生幫忙搬教輔書,傳話說褚老師找的是秦猛,沒叫他。

小測驗結束,沒有給他發消息問有什麽難點沒弄明白,是否需要她再解釋一遍。

每日果汁都讓魯蔓拿作業的時候順便帶給他,惹得魯蔓總是板著一張紅臉,裝作不經意地把果汁推過來,丟下一句“褚老師讓我給你”就扭過頭。

不對勁,很不對勁!

李霧山故意連著兩天沒交英語作業,早自習之後借著補交作業的由頭去辦公室,推開門卻只看到老田一個人坐在那裏,筷子夾著小籠包,一口一個。

老田看到他楞住了,塞嘴裏一半的包子不知道是咽還是吐。李霧山示意他吃吧,別噎著。

三兩口咽下包子,老田問他:“有事?”

李霧山舉著手裏的英語卷子,解釋道:“交作業。”

“唔。”老田也就是隨口問一句,繼續對付剩下的早餐,兩個包子下肚,擡頭才發現李霧山站在褚宜的辦公桌前沒走。

“褚……老師,不在嗎?”李霧山問。

“噢,”老田放下筷子,“去食堂吃飯了吧。”

褚宜早上總是喜歡去學生食堂打餐,她說教師食堂沒學生食堂好吃,但一般會趁早自習沒結束人少的時候,趕緊買上飯打包到辦公室吃。眼下正是人最多的時候,為了躲李霧山,大早上去跟學生擠食堂,也真是難為她。

李霧山扯了扯嘴角,放下卷子轉身走了。

上課以外的時間裏,李霧山遇到褚宜的概率忽然之間驟降。其實對於其他同學來說,在學校範圍內,除非是被傳喚到辦公室,見到科任老師的概率基本是穩定的。若是總撞上,還有點倒黴。

但李霧山不習慣。他覺得,自己和褚宜之間,如果有一根線綁著兩端,之前這線的距離至多是從教室的講臺到最後一排,但是現在,線的長度足以繞操場三圈。

太長了,一千兩百米呢!

不用去便利店打工的夜晚,李霧山把共享單車停靠在路邊,在家門口買了幾個芒果,掐準時間將今天課上一道不太好理解的題的照片發給了褚宜,關閉靜音,握著手機等著響。

進門的時候李雨水看著透明塑料裏的芒果,小臉一擺甩都不甩。

“你買的芒果一點都不好吃!”

李霧山捏他的脖子:“閉嘴,有的吃不錯了。”

李雨水不服氣,伸著脖子辯駁:“褚宜姐姐買的芒果好吃!”

褚宜買的那箱芒果沒撐過三天。李霧山有意控制李雨水的攝入量,沒讓他多吃,但一箱芒果也沒多少,兄弟倆吃一點,分給劉姨幾個,很快就吃完了。

“那沒辦法,那是別人買的,你以後也吃不到了。”李霧山聳聳肩,有點心酸地說。

“誰說我吃不到,”李雨水露出狐貍一樣的笑,“姐姐說還給我買!”

李霧山一楞:“她什麽時候說的?”

“昨天呀!我給她打電話,她說要給我買芒果和巧克力,我們約好了周末去游樂園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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